第256章(2 / 2)
白的灯笼,一盏盏,绵延半里,都是融化的雪练头颅。
小将军等他走近,讶异地扬起眉毛:“这么多?你在为谁送葬?”
不周看着他,缓缓摇头。
“那你看起来,为什么这么难过?”小将军问,“你要什么猎物?我帮你射来。”
不周看着他,嘴唇翕张,断舌微微动弹。
小将军却像听懂了,侧耳细听,将长弓挽在手中。
数不清的白猪白羊,如滚地的圆灯笼般,从巷尾冲了出来,像被看不见的长鞭赶着,向城门奔去。
可城门呢?
方才由雪练大军踏破的城门,此刻却消隐无踪,空气中,只有淡淡的丝绸光泽浮动。
白猪白羊顿时失了方向,一哄而散,仓皇逃窜起来。
小将军手指搭弦,眼中精光一闪,箭镞掠入兽群,稳准狠地划开一头白猪的肚皮。
一道矮小的人影,和整副猪内脏一起,滚落在了地上。
雪牧童稚嫩的小脸上,还残存着惊愕之色。
猪腹藏身之术,居然会被看破?
群影降临后,形势陡转,他脑中便只剩下一个字,逃!
祭坛已经破了,没了死而复生的机会,他堂堂坛主,不能死在这个地方!
可失踪的城门,却让他头一回尝到了走投无路的滋味。
雹师这狂妄自大的畜生,分明中了请君入瓮之计。流照纱是被裁破了,却覆在了城门上,彻底把他们关在了鬼城中。
这也是谢泓衣的预谋!
他还能逃,还有无数的替死鬼。
可为什么,他会被这一箭射落?冥冥中的怨恨,仿佛咬定了他。
“你们?”雪牧童终于认出了那道佝偻的身影,尖声笑了起来,“哈哈哈哈,媾马奴而已,连小马驹都生不出来,连被献给我的资格都没有,怎么敢向我寻仇?”
小将军已跃马而起,飞驰间,一把抓住不周的手,将他扯到了马上,双目因极度的愤怒而发亮:“他不能说话,我替他告诉你——把你在马蹄下,踏上一万遍,踏成肉泥!”
马蹄踏碎雪瀑,在长街上来回疾驰,将经年恨意喷薄而出。
旧友的头发,就这么扫在不周冰凉的脸上。
长留覆亡后,那段被俘后受尽屈辱的回忆……
是雪中累累的白骨,是马厩中腥臭的呼吸,是咬住脊柱的铁环,是二十年中溃烂不止的旧伤。
是再也无法挺直的脊梁,和这一夜,忽然梦回的少年时。
小将军道:“那时候,我们在灵籁台上听经,远远看着殿下,谁都不敢上前。谢不周,你还记得吗?
“你说,你已背熟了上千条长留律,能承得住家中余荫,我却只会走马斗鸡,定会被殿下赶出去。你真刻薄。
“我从军时,也是你来送我,风蚀古关,那真是个荒凉的地方,我每次送信,都觉得路很长,怎么也赶不到。
“哪怕我拼命地跑,连马儿都倒毙在路上,也赶不上……怎么也赶不上!
“要是我再快一点,赶在磐园雹雨之前,是不是你就不会像今日这样?
“我好像只闭了一下眼睛。比学宫里打盹还短暂。怎么天地间,所有人,所有事,都变得不一样了?
他背后数不尽的血窟窿,还残留着冰箭的痕迹,疏疏地透进,一束束渗血的月光。
时隔多年,不周回答这个问题的方式,已变得阴冷而偏激,他说不出口。
——你是最英勇的将士,我是二十年后,尚且偷生的恶鬼。
——但是没关系,就当这一切血泪未曾坠地。今夜过后,我们就能陪着你,永远回到二十年前的故国。
只是小将军一转念间,又豁然开朗,转头看着他,道:“王城的灯火,很久不见了。等杀完这些尸兽,陪我去看花灯吧?”
不周伸手,扯过缰绳,让灵马载着二人,在这无解的风雪中,向月下狂奔!
玉壶光转,万千亡魂归帝所。
能雪恨吗?
可为什么,依旧遗憾无穷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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